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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千镜之城(十五)

(西幻)极夜 墨宛 5879 2023-06-30 14: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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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不死鸟之火。”

   桑吉蒂.多拉蒂注视着瓶中火焰,语气里的赞叹无从掩饰。它把透明的水晶瓶染成同色,完美切割的菱角反射着绚斓的光。火焰随着她指尖的轻颤而轻颤,即使困在其中,火焰也不需要任何东西为它助燃,瓶壁也与她刚拿起的时候一样冰冷。对于一份毒/药材料来说,它无疑过于艳丽:焰翼呈绯红色,边缘与中心则是熔金似的澄黄,远远看去便抢眼得像不死鸟红色描金的尾羽。桑吉雅感叹,“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,才得到清单上面的第一份东西。”

   “这只是首份,肯定不是最后。”在她身后的红发男人这样说着,把玩着她后颈上的头发,“以后还有更多。然后是更多更多。直至妳的愿望得以实现。”

   “你知道这是从谁手上送来的吗?”桑吉雅没有答他的话,而是左右晃了晃小瓶,好像在逗初生的奶猫,姿态随意而且漠然,“是奥戈哲和格列多。我问过了,不死鸟是被数十枝毒箭射杀,而牠身上的其他部份未被出售──只有他们才能以此杀死一头魔鸟,只有他们才敢以一整只不死鸟的代价来得到牠嘴里的火焰。”

   男人挑起眉,“想必是种很强劲的药剂,或许我们能从他们身上偷一点师的话……懂得调配毒/药的是哪一个?”

   “格列多。”桑吉雅回答,“但他们不会与我合作的,至少不在知道我在制作什么之后。格列多足够聪明,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不死鸟之火的用途,一旦这剂药用到了它该用的地方之后,他们马上就会怀疑自己有份参与,毕竟大陆上并没有多少魔药需要用上它。”

   她顿了一顿,“更何况他们现在,应该正在赶往千镜城的路上。”

   男人示意桌上的信件。“他们仍然给妳寄信致谢,可见你们感情不错。”

   桑吉雅的目光追随着他,落到信纸一角之上。她笑了笑,不无嘲讽意味,“说来可笑,信和火焰是同时送到我手上的,双子却不知道两者都已落到我手上──要是知道了的话,这两个家伙就不会到东岛上绕了一圈,找够了乐子才下船了。这两个享乐主义者。”

   “享乐主义者岂不更好。”男人低头去闻她发间的草木香气,灿金色的双眸埋在灿金色的发丝之间,眼底的情绪深不可测。“这样才不可能看清全局。任务发布人受到严格保密,妳不需要担心有风声走漏,他们一辈子都查不出自己到底把火焰交到谁人手上。妳忘了吗,吾爱?我之所以知道塞拉菲娜.多拉蒂的事情,还是用我自己的人脉赚来的小道消息。”

   桑吉雅把小瓶放到桌上,仿佛被话里某个名字刺痛双耳,微微皱起了眉,“但愿如此。我已经能想像,父亲听见她的死讯时该有多悲恸……我是他的话,第一时间便会召双子回去问罪,他们或许可以帮我挡一会,但那个‘一会’不会是永远。虽然相关材料已经有消息了,万一它们来得不够快的话,可能在药剂制成之前,我便得赶回法塔。”

   “嘘……”男人把她扳过身来,由背贴胸变成面对面的姿势。桑吉雅伸手拥上他后腰,几乎是一摸上去,就觉察到指下如藤蔓蜒生的伤疤。“一定会来得及的,就算真的赶不上,我也向妳保证,这一份药剂不会失败。相信我。”

   桑吉雅点点头,垂眸看向瓶里如心脏一般跳动的火焰。那火光影影绰绰,将她眼里翠绿色的野心也染上红芒。“……嗯。”

   “必须加强城堡里的防务。”路迦向拿高这样说着,脸色显著地阴沉下来,他也没想到邻城的佣兵会说来就来,泰尔逊会在场倒是不意外,“论能力,堡内守卫未必能与佣兵一战,千镜城的治安不差。然而你有地利,人数上也占优,凭这两点,足以弥补劣势。”

   塞拉菲娜看了两人一眼,没有贸然插嘴,她今天所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女仆的范围了。丽卡正依偎于她怀中,小女孩被发生于眼前的血腥吓坏了,虽然有拿高挡住看不见场景,但丽卡仍然听得见刀剑砍上人身体的声音,加上路迦的一身血迹,这一切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来说实在过份刺激。

   这样一想,虽然她就在丽卡面前杀人,然而不太见血,身上也还干净,所以丽卡还能接受与她同乘一骑吧?塞拉菲娜这样想着,又想起拿高淡淡的话音,“我同意。但艾斯托尔先生,既然知道你们也带来了新的敌人,为什么我还要让你们留下?正常来说应该尽早辞退你们两位吧?”

   两人闻言,对视一眼,又看了看跟在后面默然不语的守卫,都没有说话。

   拿高看得出他们是一伙,这点并不让人惊讶,她受人挟持时路迦的表现已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,但两人没想到拿高已悄然洞悉了泰尔逊的突袭,两批偷袭者时机相近,把他们完全分开看待未免过于武断。

   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,拿高开口解释,“我能读唇语,我知道你对那个人的称呼是什么,也知道你们典型的长相为何。既然知道你们其中之一的姓氏,猜出余下来的那个也不是难事。我不说,不过是为你们留一点私隐。”

   塞拉菲娜把快要滑下马背的丽卡拉到身前。“……谢谢你的体谅。”

   “这不是体谅,而是明哲保身。千镜城一向保持中立。”拿高直视前方,并不看她,“我还不认识大陆上敢惹你们两个──两族──的城主,我也不可能对你们做什么,但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能做。基于中立原则,我应该马上把你们逐出城去,一来我少了麻烦,二来你们能够另挑一个地方再打。阁下意见如何?”

   “的确会为你省下很多事。”路迦前半句还在附和,后半句的反击便辛辣起来,“然而把我们赶出去之后,你身边便没有人可以确保你们父女平安。再说了,无论你口中所说的‘新敌人’是谁,对方未必知道我们已走,到时候攻入城堡,你便腹背受敌。要说输,你比我们更加输不起。”

   “而且你不可能再找得到与我们相等的护卫。”塞拉菲娜捂着丽卡的双耳,流畅地接过话柄,顺便用下巴虚点路迦一下示意,“城主大人,以你的聪慧,想必也猜出了他的真正身份。你既然知道他是谁,自然也知道他拥有什么──姑且不说我,单是要他出手的代价,你把城里一整年的收入奉上也未必足够。借出地方来换得保护,不得不说,是笔相当划算的买卖。”

   如果他们不是也瞄准城主印而来的话。

   “我自然知道他是谁。我不认识的是妳,法高托索小姐。”

   “你可以继续以这个姓氏来称呼我。”

   一行人走近石桥。早已收到消息的管家静候于护城河另一端,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每个人,落到路迦衣襟上的血迹时眉心一跳。“大人,热水已经备好,医生也在蓝塔里等候,随时可以诊察。”

   拿高看了路迦一眼,“艾斯托尔先生,你可以先回房休想,其他的事慢慢再说。我看不出你有没有伤口,但即使是有,我相信法高托索小姐也可以处理好?”

   塞拉菲娜愣了一下,她颈上的伤口的确已经好了,但那么快就把她赶到路迦身边,而不是陪伴受了惊的丽卡.拿高,她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。“我……”

   “再次感谢你的体谅。”路迦打断她的话。塞拉菲娜率先下了马,把丽卡抱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抱得窒息。小女孩走路有点不稳,站在马旁的路迦随手一扶,还没碰到丽卡,便被她往后一缩,快速躲过。

   路迦顿了一顿,才慢慢地重新直起身。

   塞拉菲娜朝他使了个眼色,顺便摸摸抱紧自己大腿的丽卡。

   “没错,我能处理。”

   “我怎么会处理?”

   塞拉菲娜抱着双臂凉凉地说着,看向屏风上厚实的花布,她觉得自己愈来愈习惯这种紧凑得喘气的空余都没有的生活,这样反倒让她更加心安──知道自己的能力还能做出一点事情,能够明确说出今天与昨天的不同之处。“该为别人处理伤口的人是你吧,更何况根本就没受伤。血都是别人的。”

   里面的人没答话。染血的白衬衫被人往上抛去,勾住了屏风顶上的小尖,塞拉菲娜踮高脚试了两下,还是拿不下来,“不要抛衣服!我拿不下──”

   路迦的回答有关又无关:“我的衬衫呢?”

   塞拉菲娜把另一件白衬衫递进屏风里面,过程中乖乖转过身去,以免唐突对方。她挥了两下,还是没人接过衣服,塞拉菲娜以为是自己的手臂不够长,于是往屏风站近一步,来不及左右甩甩,便被人一把抓着手腕,猛拽进去。

   她下意识扶上最近的东西。指尖触及属于人的暖热肌肤,尾指扫到了锁骨旁边的浅啡痣,她抬眼看上去,下一秒钟便撞进了路迦深蓝色的眼眸。两人互相对望了片刻,塞拉菲娜清清喉咙,“你在做什么?”

   “和妳说话。”

   “……我知道,我问的是,为什么我站在外面就不能跟你说话了?”

   路迦把她手里的白衬衫接过去,抖了一抖便开始穿起来,肌肉线条明显但不夸张。她用了一点力气才把目光定到他脸上,“我想看着妳的眼睛说。”

   他知道了。

   塞拉菲娜有点懊恼地咬上唇角。她或许可以用一两句的自我暗示来催眠自己,却骗不过眼前这个太过聪明的家伙。就连拿高都能够从她的唇形里读出“诺堤”二字,路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当时在说什么。“……好,如你所愿。”

   她移开目光,虚望着旁边的墙壁,眼角余光里路迦正由下到上开始系钮扣。“我的确有话要说。事实上,是三件事,每一件都极其重要。”

   他头也没抬,“看着我说话。”

   “……第一,我们必须尽快行动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正色望向对方,“一来拿高已经提高警惕,二来泰尔逊必定会卷土重来,无论出于何种考虑,我们都没有太多选择。你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动手?”

   “今晚。”路迦从裤袋里抽出领带,调了一下左右长度之后便打起结来,十指修长灵活,单是这双手便是一幅画,“得手之后我们就可以走。收拾好东西。”

   “很好,第二件事,你得把永昼叫回来。就算不让他帮忙,好歹震慑一下泰尔逊。总不能任由他挑衅。”

   “我会考虑。”

   路迦很少会拒绝她,即使只是婉拒。塞拉菲娜皱起了眉,在他的示意下把领带夹别上去,如此距离之下,她甚至嗅得出他身上的雪松香味。“最后一件事……你不能再把这件事揽上身了,他连无辜者都敢下手的话,我也不能不参与其中。永昼或许身份尴尬,但我对多拉蒂和诺堤来说都是局外人。”

   塞拉菲娜垂下睫毛,“你的性命,对一些人来说,应当是很珍贵的。”

   路迦张了张嘴,下意识想要说一句“我所拥有的、最珍贵的东西早已不属于我”,但话到唇边,又说不出口。现在向她说也没有意义,有些话,注定要在对的时机才能被人听得进去。

   于是他轻轻颔首,“我知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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